80%以上的大豆依赖进口,如何防御粮食战? 《财经》:您提出按照人均粮食产量400千克-600千克可以实现粮食供需平衡的标准来看,中国属于粮食基本平衡国,那么粮食战争发生的几率有多高?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王宏广:世界上粮食战一直存在,甚至从来没有停止过,余粮国家经常通过粮食影响别国经济、甚至干预别国内政。美国发动中美贸易战以来,美国给中国大量产品加税,打压华为等中国大批企业,中国则减少进口美国大豆,美国则给种植大豆的农民大量补贴。我们在两年前的报告认为,中美贸易争端中,如果中国选择用大豆反制美国,美国有可能采取向农民给予补贴的方式限制对中国出口大豆。中国进口美国大豆一年大致支付120美元-140亿美元,但对美国这样的国家而言,给农民补贴100多亿美元并不困难。后来,特朗普政府果然宣布了一项90亿美元的农业补贴计划。现在最令人担心的问题是美国和巴西占到中国进口大豆总量的86%,这意味着美国几乎控制了中国的进口大豆源头,最坏的结局是美国补贴农民限制对中国的大豆出口,我们在别的国家或地区买不到那么多的大豆,难以满足国内的饲料和大豆榨油的需求,这可能导致肉类价格上涨、食用油涨价或短缺。当然,我国饮食习惯中消耗食用油偏多,其实可以提倡少油少盐的健康消费理念,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财经》:近几年中国粮食进口量逐渐接近1亿吨水平,成为了全球最大的粮食进口国。如何确保进口安全?主要粮食作物中,中国的大豆进口依赖度最高,自给率已经从过去的100%降至18%左右,目前主要进口国家集中于美国等国。中国议价能力低、大豆来源风险大,您认为应当如何进行应对调整? 王宏广:我们在新书里提到,中国粮食“16连增”不等于粮食安全,因为粮食进口量也在持续增加,进口量大、进口国过于集中,更为严峻的问题是我们进口粮控制在成天想遏制中国的美国人手中。未来我们的粮食安全,不仅要保障粮食产量安全、储备安全,还必须保障粮食进口安全,确保买得起、买得到、运得回。粮食进口安全才是总体安全。 我们建议“储粮于友”,和友好的国家或地区建立长期合作、稳定的粮食生产基地,我们提供品种和技术,确保建成约10亿亩耕地的海外粮食“供应链”。例如与巴西、古巴、阿根廷、俄罗斯等国,通过长期期货、合作开发、耕地租用等多种方式,建设一批多元、长期的海外粮食基地。 针对大豆进口的问题,农业农村部2019年出台了《大豆振兴计划实施方案》。现在振兴大豆采取的是综合办法。我认为这些办法都很好,从科技的角度来看,还需要找到问题的根源与突破口,必须把大豆品种突破作为重要方向。现在提出恢复大豆种植面积,但是恢复大豆种植面积,就会把玉米种植面积挤下去。种一亩大豆可能会少八九百斤的玉米,这个“跷跷板”需要平衡好。要是想彻底不出现“跷跷板”问题,还是得想办法从大豆品种的研发方面进一步提高单产上来寻求突破。 《财经》:最近包括中国在内的15个国家成立了全球最大自贸区RCEP,您认为这对中国的粮食进口会产生哪些影响?您建议建立海外10亿亩耕地或1.5亿吨粮食的多元、长期的海外“供应链”,RCEP可能提供哪些拓展空间? 王宏广:RCEP是中国对外开放的重大举措,也是全球化持续深入的又一个进步,但对中国粮食进口、建立粮食海外基地的推动不是很大,因为这些国家粮食产量、耕地面积都有限。从长远来看,全球主要的粮食出口国家20多个,大多数不是RCEP成员国。RCEP成员国的粮食产量少,中国可以同RCEP有关国家共同探索保障粮食安全的对策与措施。目前,我们进口主要来自澳大利亚、加拿大,进口大豆和玉米主要来自美国、巴西、阿根廷、俄罗斯、中亚等国家和地区。 《财经》:中国对粮食战争应如何未雨绸缪?粮食战的一方是粮食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另一方是控制粮食市场和贸易的国家、国际粮商和食品巨头。主权政府在应对粮食战中应当扮演怎样的角色、承担怎样的责任? 王宏广:应对粮食战争,还是得未雨绸缪、提升自给能力,做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防止被人“卡脖子”。 针对大豆,我们的方向应该是采取多元化市场分割等办法,尊重市场规律。当然,如果有的国家非走偏激道路,主权国家就应该为了保障安全,让对方退出我们的核心领域。从国内的供应链看,美国能限制华为,如果真是粮食战的危急关头,我们也能让国外公司的股权从中国的大豆体系中退出。当然,我们首先是赞同促进全球化,但万一有人非打粮食战,那将毫无疑问地体现国家主权,不能把国计民生的东西搁外人手里。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就包括把粮食进口的主动权、粮食加工企业的股权、粮食市场的主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现在提倡的国际化贸易中,中国的工业产品过剩,得卖出去,必须扩大市场。我们想把14亿人的市场变成70亿人的市场,但美国挡着不让中国出口,现在签RCEP协议也是为了促进产品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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