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器官衰竭了,又一个…… 大年初一,钟欣接到彭银华的电话,丈夫住院了,告诉她自己只是低烧、咳嗽,有点乏力。三天后,丈夫来电说,核酸检测第一次显示阳性。两人决定不要告诉父母,暗自扛着。 那天下午,同事们去看彭银华。大家说说笑笑,商量着无论如何要一起出去好好玩一次,又提到要去闹他的婚礼,“你爱人将来挺着肚子穿婚纱和你举行婚礼,真的挺浪漫的。”“这场婚礼不只要等你病好,还要等到武汉疫情结束,到时候孩子可能已经出生了,就要办三口之家的婚礼了,那也挺浪漫的。”还一起畅想着,什么时候病人能少一点,大家不用那么累,可以有点时间回家陪陪家人。 后来,科室里几位被感染的医生和护士建了个“加油群”,每天在群里互相打气,有护士感到害怕,彭银华就在群里给她们讲这个病的自然演变,安慰说并不可怕,“生病就像爬山一样,开始感染的时候你在山脚下,慢慢出现临床症状时你在山腰上,进入治疗后病情不会直接往下走,还会沿着山往上爬,治疗中免疫力慢慢恢复,会把病毒压下去,你的病也开始走下坡路,会回到山脚。” 1月30日,江俊霞医生也住进了彭银华的病房,发现他几乎变了个人,一动就喘气,用上了高流量吸氧,氧浓度已经调到40升,吃东西也很费力,行动就更难了,不能下床上厕所。江俊霞给他带了一提牛奶,他喝不下。陈浩发现他病情进展很快,那天也尽量在病房照顾他。陈浩提出如果医院能购置一台ECMO,科室会请协和的教授来指导使用。但一想到彭银华要上ECMO,同事们心里很难过。 到了晚上,彭银华要转到传染病区(重症病区),他问江俊霞,“江老师,我为什么要转去传染病区呢?”江俊霞没多想,说“那边有大呼吸机”。陈浩怕他担心,忙说,“也不是这样的,去那边有它的益处”。 几小时后,他病情加重,连夜转去了金银潭医院。“那天晚上我们其实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去了金银潭就比较有保障了,安全了。”江俊霞说。 刚转到金银潭那两天,彭银华状态不错,没用太多药,抗生素都降下来了。同事们在群里开玩笑,让他把好的治疗方案、秘籍都学回来。彭银华回说,“权当我在金银潭进修了”。 但很快,他开始发热。陈浩说,大家的心又提起来,“我们经常伴随着他的病情而心情起伏,他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们就特别沮丧,好一些了我们就很兴奋。” 听彭银华说心率急剧加快、呼吸困难加重——同事们心里一沉,知道疾病已经损伤到心脏,不仅仅是肺了。 听说合并使用了最高档的抗菌药物——可能出现耐药性或真菌感染了。心里又是一沉。 但群里总是收到彭银华的报信,说今天生命体征平稳,说同事们多吃、营养要跟上。 到了2月9号,他交代“体温有波动”后再没了消息,所有人都慌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忽然出现,“差点见不着你们了”。前一晚,他高烧38.3℃,血氧饱和度50%持续了一两个小时,金银潭的治疗团队临时加了小剂量激素缓解他的呼吸困难,还考虑过插管,“幸好挺过来了!” 陈浩感到很难受,可他始终没有过听到彭银华说任何消极的、宣泄情绪的话,最低落时只是说:我看到旁边床的奶奶刚刚走了,我才意识到原来死亡离我这么近。 同事们想做点什么,他说想请120给带点换洗衣物,还希望能给妻子送点物资,她物资不多了。那天是2月10号——之后,所有人就与他失联了。 当天下午彭银华接受了插管治疗,深度昏迷。“从无创到有创措施,我们知道不太乐观了,到这一步,大部分患者很难治愈。”殷德群说。陈浩想着预后可能不会太好,“但不愿多想,对他抱着极大的希望,你身边这样一个人,说他要殉职,没到那一步,你不愿意想,不愿意相信,也没有思想准备。” 得到第一批康复者的血浆时,陈浩立即想到能否给彭银华用上,查对血型之后,把三袋共300毫升血浆送去了金银潭。 江俊霞始终惦记着彭银华,忍不住和钟欣联系,“彭银华现在怎么样了嘞?”钟欣也没有消息,还安慰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最后,江俊霞通过同学联系到省人民医院的余追教授,他正在带队救治彭银华,余教授说,彭银华的胰酶(重症胰腺炎的指标)上来了,这意味着胰腺也已受损。还有腹水,CRRT(体外肾脏代谢)也在做了——又一个器官,肾脏,也衰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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