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成为“自己人”? 晚餐开始后不久,特朗普突然发问:“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一开始都没听明白。但他没等我回答就开始他的长篇大论,然后我就非常清楚他想问什么了,他想问我,我还想不想继续出任联邦调查局局长。 他说很多人都想做联邦调查局局长,但他个人对我评价很高。他说他听到别人对我的评价也都很高,也知道我在联邦调查局内部有很高的威望。但尽管如此,如果我想“离开”的话,他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我经历了这么多。但随后他又说,如果我真的离职了,可能会对我的个人形象有影响,因为别人会觉得我可能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离职的。最后他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对联邦调查局做出一些改变”,但他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话说到这儿,我完全明白情况了。 这次晚餐,这个私人晚餐的安排,还有之前特朗普在各种场合下对我是否会继续出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的试探,都让我坚信,他是想跟我建立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可能有人提醒了他,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这么认为,他觉得是他“免费给了”我这份工作,现在他想要一些回报。明白了这一点,我觉得对他更陌生了。美国总统邀请我吃晚饭,跟我讨论我自己的去留问题? 我回答他说,他确实随时可以炒掉联邦调查局局长,但我想继续这份我深爱的工作,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失职的地方。我对他说,我之前并不打算再回政府机关工作了,但这份工作让我受益良多,我希望我能干满我的任期。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可能还想听我说点儿别的,于是我就加了一句,说我有一点是“完全可靠的”,但在这里这个词并没有任何政治含义,不像政治上那些“完全可靠的”投票,而是指我会永远对他说真话。 我对总统说,我并没做过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我也没有泄露信息。但我也并不在任何人的政治阵营里,不可能成为传统意义上所谓的“政治盟友”,而这对于总统来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联邦调查局和司法部调查的都是这个国家最具争议的问题,经常会涉及一些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员,它们有能力进行这样的调查,并得出可信的结论。如果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没有这样的口碑,沦为总统维持政治统治的工具,那么总统就无法再对政府内部的那些争议进行调查,只能任命特别检察官来调查了。 我的这番解释显然没有让他满意。又过了一会儿,他严肃地看着我,说:“我需要忠诚,我希望你能对我忠诚。” 我没有说话,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未变,气氛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美国总统居然想让联邦调查局局长对他保持忠诚?这简直匪夷所思。 如果联邦调查局局长在对奥巴马政府的高官进行调查的时候,奥巴马总统单独请他吃饭,而且在饭桌上跟他讨论其工作是否能保得住,然后总统说他希望联邦调查局局长对他保持忠诚。那第二天,福克斯新闻上肯定会有人抨击奥巴马,要求对其进行弹劾。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象奥巴马会做这样的事情,乔治•W。布什也不可能。 在我看来,这样的要求是“公牛萨米”这样的黑帮老大才能做出来的,只有黑帮老大才会在入会仪式上问我,是否想成为“自己人”,而此时的特朗普,就像一个黑帮老大一样。 我从未成为过谁的“自己人”,今后也绝不会成为谁的“自己人”。于是当时我决定,我绝不能给总统任何暗示,不能让他以为我会同意他的要求,所以我保持了绝对沉默。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儿,好像过了很久,但可能实际上才过了两秒钟。我望向他平静无波的蓝眼睛,望向他眼睛下那半月形的白色痕迹。 那时我想到的是,总统并不了解联邦调查局在美国人民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也不关心我们这些人用了40多年建立起来的联邦调查局宗旨和准则。他确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也不关心。 在职业生涯的早些年,我还年轻的时候,我从不敢这样静默,不敢让气氛这样冷下去,我都会点点头,或是嘟囔几句,表示自己同意对方的观点。就算现在我已经56岁了,经历过很多事情,做联邦调查局局长也做了4年,在跟总统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依旧得做好心理建设,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内心有一个声音:“别动,千万别动。” 这个尴尬的沉默是由特朗普打破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换了个话题。我之前的沉默回应并没有让他冷场,他一点儿也没冷场。我们继续吃饭,气氛又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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