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知青地

叶尔达西 · 发表于 2022-3-20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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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知青地”
新疆  叶尔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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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上海知青从新疆生产兵团达坂城返回可能是全国最后一批。兵团连队的土地，也陆陆续续实行家庭承包、联产承包，“两费自理”后都承包到各家各户了，草滩湖村余下了连队东头一块还没有被知青们改造好的110亩“知青地”。

连长召集全连职工开大会说：知青跑了，好地也分完了，剩这薄地昨个办？让利给大家承包吧；减钱......几百口人都默然；谁也不愿承包那片盐碱大；出苗又不好的“知青地”。

于是那块“知青地”便荒芜起来。春夏季茅草苇蒿、狗儿秧密麻一片，成了连队放牧牛羊的饲草地。由于上面利费上涨，连队的地越来越值钱，就有职工向连长提议：“为啥就会动员职工包“知青地”，何不将那破地干部业务分了种种”？

地分了，干部业务都到各自的地界上插桩，十几个桩来回挪动，“知青地”变成了长条条，由于地身长，每人只分了八、九公尺，大拖拉机没法作业。干部各有本职工作，很忙，地也无暇整治。另部分职工叹息，议论：“分了也白分，整不出啥名堂，还不如把“知青地”整块租给别人，或许能收回点东西”。

农闲时，几个干部家属就去开垦自家分的那份薄地，用小四轮春翻，垡子里的茅草苇蒿、狗儿秧、苦豆子根盘根错节，无法除净。有些地片点一遍种不出，复点还不出，干部家属就都泄了气，随便撒上些不挣钱的高杆作物种，月余就被蒿草淹没。不久，那块薄地又成了连队放牧牛羊的饲草地。

“知青地”，连队的人不抱任何希望了，一年……，二年……仍是碱滩、蒿草……。

忽一日，一当年插队在副业连的“老鸭子”（兵团人称上海知青）潘根民在第二次入疆路过此地，看了几遍后找到连长；“阿拉要拿下那块110亩“知青地”，承包期是三年，烟草专卖局我有关系；有朋友的，我要种烤烟”。

连长正大茶缸喝砖茶，噗的一口，吓了一跳：“啥？‘反革命’（草滩湖村人称潘根民谐音），你，你不是开玩笑吧？那破地能……能种烤烟？”

“烤烟在新疆沙漠区是强项，特别是盐碱大、水肥瘦的地，产上好的叶子……，好了好了；跟侬说多了侬也拎不清，反正每亩地我比你承包别人多加200元钞票，侬看咋样？”老知青潘根民说。

“我靠......那地能；能种……？”随即眼珠一转：“种烟嘛是好事，这地荒着也是荒着，种成了一来连里可以增加些收入，二来嘛；烤烟我们没有种过，如效益好连队的职工也跟着种种……”

“是哦，是哦”，潘根民说：“到时效益好，我来牵线给连队也签个合同，让大家都跟着挣钞票，这两年，如我缺人手，要雇个劳力啥的还望你连长大人支持支持哩。”

连长哈哈一笑，声音极爽：“那你就种烤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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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边上就建起了几座烤房，“知青地”也喧嚷起来，来了好些雇用的民工点种；栽烟；挖拔草根，最缺苗的地方都移植的满满当当。秋天，绿黄的叶子罩满了薄地,许多职工也都来帮助采摘晾晒烟叶，一天下来挣个三、四十元。过去的一些闲散人员也都在地上收晒，按“老鸭子”的安排，在烤房中窜来窜去的烘叶子。
“知青地”的烟叶质地好，加上“老鸭子”的精明指点，烤出的烟叶金黄上乘，烟草专卖局用卡车上门收购。几十卡车当场给了大价钱，沓沓票子进了“老鸭子”的口袋。装车、数钱、红火的无法儿。连队中一些妇女病弱之人也帮助捆捆叶子；分分类有了挣钱的事做。两年后，全连的人都学会了种烟并挣了潘根民的雇用金。一阵喜悦之后就生出莫名其妙的惆怅：我们的地让外人来挣了大钱心里终究是不舒服。于是就有职工找连长：“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连的地，总不能老让“老鸭子”挣大钱发大财咱们只挣几个小钱吧！”连长听了也后悔，当初是他应允了人家承包三年，也不好出尔反尔，便说：“人家是交了风险抵押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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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球风险金，烤一茬叶子就够了。”

“签都签了三年的合同，有啥法。”

“咋没法”五倍儿抢着说：“把地收回来不就了事了。”

连长为难：“现在烟刚种上；人家不会还地的……”

王能狡黠的一笑：“咱连的人都去挣他的苦力钱，连队的地管理上肯定受影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停他的车，断他的水，他还种个屁。”

“这怕不行吧，咱凭啥断他的水，他浇水也是付了水费的”。

“凭啥？就凭这破地是咱连的。”王能：“你要用车，咱连的棉花地正在用，你要用水，咱麦子该割也不能割，棉花更不能旱着，下雨天不打伞——淋（轮）也淋（轮）你外地人最后”。

全连人顿觉有理：地一收回，烤房一收回，我们自己种烟，自己烤，到那时大把大把的票子进咱们自己的口袋，那心情，那光景……

麦收临近，气候干热异常，潘根民去要水。

“现在不能放水，你那地离麦子地和路太近，水一放跑的到处都是，影响了机械收麦子和拉粮，我负不起这个责”。管水的刘才说：“你怕也负球不起吧”。

一晃就是半个月，麦子也扬好交了，“知青地”上绿黄的叶子全皱褶成一团，地里雇的人也稀了下来。

烤烟的“老鸭子”知道有人作难他，找到连长：“这地我怕种不成了……”

“看你这说的”；连长笑笑说：“你种你的，烤你的烟，咱有合同，怕啥？”

“老鸭子”苦笑：“烟叶子都收不上了，还烤个‘锤子’，合同？对草滩湖村的人、哼！顶个屁用……”说完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又过了10天，也没见老知青回来......

全连人听说“老鸭子”走了，蜂拥到烤房吼：“资本家赶走了，现咱雇工要当家作主人”。于是都欢天喜地的奔向办公室争着要包那块“知青地”、烤房，不可开交时连长发话拍了板：“先由大家合伙种，共同收，平均分利”。

秋收时，烤房烟囱冒出缕缕青烟。

出第一茬烟，全连人向过年一样热闹的涌向烤房。待搬出一捆捆叶子一看，全都愣了，辛辛苦苦小半年，烤出的叶子全不像 “老鸭子”在时的金黄金黄，不是白就是黑。

又一茬，仍是如此。大家就都泄了气。

第二年秋，绿莹莹的烟叶丰收，男女老少齐上阵，大烤五茬，专程请烟草专卖局来验收，上千人瞪着发直的眼睛期待验收员说话。

“烟好种，功夫全在烤上……”验收员扬着下颌：“你们烤出的这些叶子90％的都是残疵品，根本没有收购价值”。说毕，小车一溜走了人，连长撵着车喊：“那......咱这羊也宰了，酒都喝了，多少收点呀......”

到中秋，全连人很忙，要拾棉花；还要干别的事情，也就无人问烤烟的事，烤烟便停了下来。

过了一冬……。

又过了一冬……。

烤房变成了几个长土堆，“知青地”长满了杂草，仍旧是连队放牧牛羊的饲草地，只留下几个取土盖烤房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