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歌

弥敦道 · 发表于 2021-12-12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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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九十年代余从环卫所光荣退休。扫了一辈子的马路，终于不用每天凌晨拖着垃圾车在空旷的街头乱舞扫帚,一身清闲漫游苏城大小园林，真假山头爬上落下快活逍遥。
　　有天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看着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来,懒懒不想起床，心头突的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愣愣瞪着天花板。
　　那个懒洋洋的下午，挪了藤椅去阳台坐着。暖暖阳光照在身上不想动弹,看着外面熟视的景色，思绪飘落到远处又回到现实。决定还是出门走走，顺便买份报纸。或许老了，变懒了，不听，不想，不看。也许是新东西太多，变化太快，脑子糊涂了，宁抱着旧的也不愿改变。人生只像一场梦，过眼云烟。
　　慢行于沿河小巷，心绪静了下来，深深吸口不同于闹市的味道。河旁柳树迎风摇曳，柳枝垂向河面。仔细听，有一种声音；一种来自遥远的嘈杂声，缓缓不间断变幻的沙沙声。远处有对情侣相拥在小巷石桥边，走过小桥还能听到情侣柔柔细语不时发出轻轻暧昧的笑声。
　　巷中有家“老茶馆”的茶馆，茶馆坐南朝北，雕花门窗。茶馆内桌椅有方有长，古朴简约，茶客三三两两散坐着。外临河边放着几把藤椅，一派闲人慢摇生活景象。看着亲切，要了壶新绿，去河边挑了藤椅闲坐，呆望河面心内生出一片祥和之感。
　　一只乌篷小船缓缓驶过，余不由站起身来，慢慢顺着河边的石阶走下去立在最下面的石阶上，望着河水在脚下静静流动。恍惚间，记忆起桂花巷的来福茶馆来：泡一壶绿茶，推窗观望隔岸的珠柳巷。清晨的珠柳巷河埠头石阶上，街坊们捣衣洗菜，还有闲坐石栏上喝茶聊着家常老人。小河、月光、柳树、长窗古屋、小桥流水，在这幽静的小河边徜徉，似在眼前，似又遥远。　
　   付了茶资，出了小巷，穿过几条小路，到一小街的岔口右拐到了熟悉的西美街。西美街，余自小在此长大，那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西美街依然是搬迁时的模样，高高低低的房屋鳞次栉比，斑驳的墙面留有它的历史，只是碎石小路换成了青石板路，原先的人家变成了店铺门面。一阵诱人香味迎风飘来，原来街中新开一家烤鸭店，玻璃柜里挂着八九只热气腾腾，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烤鸭。
　　师傅，要不要来半只？正宗北京烤鸭！包你吃了打耳光也不肯放。老板热情招呼。余一笑而过。行至街尾一人拦了去路：老先生，要不要看个手相，测算一下自己命运？预知未来，便可把握命运掌控未来，不准不要钱。
　　想了想伸出手去，那人一把抓过，指点起余的未来人生。想想有些可笑，将自己未知的生命，让别人去测算是不是很滑稽？但偏又很相信，其实也知道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生活再怎么变化终究还得去过。人生就像烤鸭，酸甜苦辣，需要生活慢慢烤，有很多活法像烤鸭，可以有很多种吃法，全凭自己的喜好，还得去自己体会。
　  快活逍遥三月光景，渐觉乏味，便很少出门，一杯清茶，电视作伴打发时间。日久，渐觉起不劲来。有天一个踉跄差点摔地，心中着慌，慌忙去瞧大夫。大夫问诊把脉，说暂无甚大碍，只是如此下去痴呆不远矣。余不觉惊出半身汗来，想到裂嘴歪舌弯手拐脚样子来。惶恐中大夫说：不用慌张，此乃初象尚可医治，勤锻炼，多用脑。临了，余背回一麻袋草药，尊医嘱服用不敢大意。
至此，余如孤魂野鬼游荡于大街小巷。某日彳亍至善宇巷，耳闻声声佛号颂念声，抬眼望去，巷中有一黄墙房，大门左右放有两尊石狮，门头上书“静心寺”烫金大字。寺门洞开，念佛声正是从此传出，左右踟蹰抬腿而入。迎面一尊佛像露胸凸肚一脸笑意，余认得是弥勒，纳头便拜。转至弥勒身后是一尊身穿甲胄手持金刚杵佛像，表情甚是威严。余不识为何佛，纳头再拜，反正见佛便拜，管它三七二十一，但见大殿内坐满信徒颂念佛号。转至寺后，挤满了烧香客，余受之感染也请了香烛。转寺一圈方知原来乃观音诞辰日，在举办普佛法会。欲离去时，被一人拦住，那人笑吟吟请余去吃面。席间与他攀谈，他告诉余他是在家修持的居士，初一、十五普佛法会都会来此帮忙，结识有缘人。他对佛教颇有研究，或许有缘，和他说的倒是投机，临行他送了些经书。逢初一、十五常去“静心寺”烧香拜佛与他说佛谈道。

　　后来余经人介绍去观前街看车，静心寺很少去了。观前街乃苏城商业中心，那时私家车极少，人们去观前街多是自行车摩托车。看车人虽辛苦，但一天收入颇丰，数着元角分吃饭嘛香，精神倍爽，一扫沮丧心情。
　　那时观前街夜市每晚六点左右，有一老头骑辆女式自行车带着两个女孩来卖玫瑰花，大的十三四岁模样，小的十一二岁样子。与老头熟了，他说姓张老家安徽，生了儿子为避罚款举家外出，几年前来到苏城，那两个女孩是他女儿。平日摆摊卖蛋饼，收工后去花行批发些玫瑰花，夜晚来此兜售给年轻恋人们。私下里曾听他小女儿说玫瑰花不卖完是不能回家睡觉的。多数时候在九点多两个女孩就完成任务。有天看车下班，路过北局意外看到两个女孩还在，还剩一支玫瑰花没有卖掉。路上几无行人，老张坐不远暗处路檐吸着烟。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看来她俩希望在大光明剧场的那午夜场电影了。余迟疑了一下，买了那支玫瑰花。女孩有些惊讶，冲着余一笑，坐上自行车随老张回家。余把那支玫瑰花养在玻璃瓶中半月有余，最后成了秃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