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少年子弟江湖老。
早知江湖有你,我管它老是不老,早就快意打马直奔江湖去了。
我是喜爱你的吧,因为对你的喜爱甚于你喜爱我。
喜是眉目从平湖秋月硬生生拗成关山春递,爱是叠指含沙,画的全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结果,你对我说了祝福的话。我实在不忍心对你说,天下的祝福那都是不顶事儿的闲嗑牙。
我贪心的是跟你山水相迎,听鹤的腹语。
贪心太过,你转身的背影让我连个开笼放鹤沽酒买米的小童都做不成。
站在江湖寂静处我还固执地想,你的离别梳里,一定夹杂着我的一根鸦雏色鬓发。
这般想想,便饶过了自己,饶过了你。
后来,我听江湖上关于你的传说,说你揣着一枚不忘的玉簪。
原来,江湖处处有情花,你的情毒早中,所以,再不能死而复生。
我想象那个单衫杏子红的女子,杏花般的笑意覆满你身。
夏日采莲掘藕,冬日折梅堆雪,天予娉婷,青青颜色,喂你一朝又一夕蛊毒,诱你一世一次的毒发。
退隐江湖不是续养余生,而是培植入约的蛊虫。
我终于相信了《牡丹亭》的序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最相宜的遇,是她在那里,你在那里,撑一支长篙,便完成了与子成说。
而我与你的遇,不过是半阙瓜洲渡口的小令,你是青衫风袖飘,我是低首弄莲子。
可我还是喜爱那个有你的江湖,听他们说你弄笔舞剑画眉抚琴,也听你的沈腰潘鬓被时光消磨。
江湖从来不老,而你却老成一把银发,像稀世的隔尘月光,惊艳的是那句“只宜如宾如友”。
江湖爱恨不休,总有人服输,总有人不甘。
我早早服输,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走我自己喜欢的江湖。
我的江湖以梨花来开场,落下一幕浅浅白白的香之后,春日便来了,碧苔生,鸟儿不扰人的清鸣,
而那些三三两两的人,是在水之畔的年少,不会被误,也不被钦点。
我的江湖有个不大不小的怀抱,一会儿宠我如精灵,一会儿嫌我太魔魅。
我用欢笑撩起额发,岁月塘里,历历风荷举。
等我老了,有和你一样的白发,把那些喜来爱去的字都濯洗,晒在溶溶月色里,
不暖不凉,行无痕,垄无纹,所有的邂逅都是此生观景。
在少眠的昼夜里,偶尔解开陈年的缆,划向那年藕花深处,悄悄去看我丢的那枚莲子,
到底生的是红莲还是白莲。爱惨了的人说,从没被孤绝戕害的喜爱,可以忽略不计。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今年的春风还是沾染上了你的白髭须。
我又站在记忆深处打量你,姿如修竹,身如劲树,面对喜爱,不惊不惧。
只是,春衫薄了几许。
一句备尝人生情味的柔柔话就能将它打透:奴家本姓辛。嗯,甘辛的辛。
文字:书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