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朵雨做的云（散文）

西窗先生 · 发表于 2019-12-27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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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西窗先生于 2019-12-27 19:26 编辑

                     人生是朵雨做的云（散文）

                     文|西窗先生

妈妈说，我刚出生时没有声息，接生婆倒拧着我，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三掌，我才“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也许在那时我就意识到了人生就是一种有泪的痛。

小时候，眼泪不值钱，动不动就哭，那怕是受了一丁点委屈，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跑出来，眼泪鼻涕的，一啜一泣，大人越哄就哭得越伤心，昏天黑地，有时候还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不知那时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夸张，也不知道眼泪是哪里来的，好像流不完，一行行泪线直接连在地上，把土灰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洞洞来。妈妈被我哭烦了就说：“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为了做个“好孩子”，我就开始慢慢学着忍，忍得久了，向外流的泪渐渐少了，向内流的血渐渐地多了。无论怎么忍，但只要遇上突如其来的狗，就会惊慌失措，眼泪飞溅。狗对着我张开大嘴“汪汪”地吠，我对着狗张开大嘴“哇哇”地哭。狗能咬我，可我却不敢去咬狗，剩下的只有恐惧、痛苦和眼泪。一直认为，哭与狗有关，不然，“哭”字下面为啥总卧着一只“犬”呢？所以，自小到大，心里总是很惶恐，似乎感觉到总有一只龇牙咧嘴的“恶犬”，潜伏在生活中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随时有可能扑过来咬你一口。

伴着泪水，我慢慢长大，渐渐懂得，流泪并非完全是因为怕狗而带来的恐惧。很多时候，眼睛就成了“自流井”，只要涉及“牵情动容”之事，泪水就情不自禁地自己从眼里流了出来。记得儿子小时候，很晚未归，我和爱人到处找，于绝望与崩溃之际找到了儿子，二话没说，上去就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随后，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儿子事后问我，他是被打，痛得哭，吓得哭，爸爸为什么也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很酸很痛很难受，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夺腔而出。前几年，因为家人的病，我就躲在厕所里悄悄地抽泣，泪流满面。去年，几十名同事拥到我的办公室里想留住我，面对同事们眼中闪动的泪光，我百感交集，委屈、心酸、感激、感动一齐涌向心头，多年没流泪的我，眼腔一热，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泣不成声，潸然泪下。

原以为自己内心很强大，是个坚强的人，能冷峻直面人生，微笑面对一切。可人到中年后，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我想像中的那么坚强，内心仍很脆弱，竟常常被悲情故事和影视剧中的“催泪”情节弄得眼圈红红，珠泪欲滴。难道真的是“人老多情”么？

其实，并非“人老多情”，而是“人自情多”。人本世间最富情感之灵物，凡与自身有交感的人、事、物均能感乎心而发乎情。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所以，人的情绪表达中最常见的就是愁苦、哀伤与哭泣。现实中的生离死别，困顿磨难，委屈忧伤，常常让我泪眼模糊。我要感谢上苍对我的眷顾，没让我遭受过多的苦难和挫折，总的来说，我的人生还算是很顺利的。虽然出生在农村，经受过贫穷，但还不至于穷困到像王章那样“牛衣对泣”的程度。虽然对时局有过感伤，也有爱国情怀，却不曾像屈原那样“掩涕叹息”，更没有像索靖般“指铜驼而泣”。虽然在交往过程中也抒发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但没有像白居易那样一曲琵琶就“泪湿青衫”。虽然也有过不被赏识，蒙受冤屈的时候，但我不会像卞和那样“抱璞而哭”三天三夜不绝。虽然也同样感到人生迷惘，前途渺茫，但我没失望到如阮籍那样作“穷途哭”。虽然也有过求人而不得之时，却未曾做过申包胥“倚庭墙而哭”之举。现实让我如此坚强，坚强得把泪憋进肚子里变成了冷漠，但冷漠并未消融内心的悲悯，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拯救不了自身的愁闷与痛苦。

我是一个喜欢在闲暇之时读点杂书之人，思考时也常是妄自观今鉴古，推已及人。或许是对现实感到有些悲观，就总想到史书中寻找一些能提振精神的兴奋剂，但，同样让人失望。

在历史的星光下，也是泪光点点，哭声阵阵。灾难、战争、专制强权、苛捐杂税、巧取豪夺、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哀鸿遍野，哭声震天。孟姜女寻夫哭倒长城，灵芸别家“玉壶红泪”，过江人士“对泣新亭”，墓前思亲“王裒泣血”。不知是苦难比现代人多还是人情味比现代人足，总觉得古人的眼泪比现在的人多，动不动就眼泪横飞。古时的平头百姓，自然是苦不堪言，难有展眉之日。就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也并非春风满面，逍遥自在。在《大秦帝国》里，一统天下的秦王嬴政，常常老泪纵横；蜀主刘备泪湿《三国》；贞观之治的唐皇李世民也常“悲不自胜” “涕下如雨 ”；明崇祯帝斩杀长平公主时，哭着说的那句:“尔何生帝王家?”令人心寒，南唐后主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让人断肠。因此，无论是帝王还是百姓，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每个人的生命里都贮存了太多的悲情因子，所以，每个人的眼里都有泪水。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人，富贵贫贱也好，成败穷通也罢，生命的历程总是一样的。　　　　　　　　　　　　　　　　“When you were born, you were crying and everyone around you was smiling, live your life so that when you die, you're smiling and everyone around you is crying”.同样，我也是在父母家人的笑声中哭着降世，也将会在儿女亲人的哭声中笑着离开，在人生飘浮的过程中总是伴随着哭声。人的一生走了很长的路，留在路上的仅只“啼笑”二字。

　　都说眼泪是最好的疗伤药，痛哭之后便会淡然忘却，然而，生命之重，人生之痛，岂是两声大哭和几滴眼泪所能承载得了的？！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悲剧，我认为，人生就是一朵雨做的云，不过，还是古罗马时代著名斯多亚学派哲学家塞内加说得好：“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摧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