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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厚荣找了整整1个月,要把韩景清拉进老同学群:“同窗情”。 分别50年,弹指一挥间。教室里传过的纸条、课桌上画下搞笑的名字、放学路上追着闹的影子,翻墙偷果爬树看飞机,已然淡成一片灰色迷雾。 清明节时分,李厚荣和当老板的杨贤成碰了头。两人喝茶谈话中,他说起了韩景清的日子过得难。杨贤成听了感慨了一番,接着说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炎热的夏天,跟造反队伍喊完口号,路过县委机关大院,无花果从里面飘出一股果香。这可真是稀罕物啊!杨贤成站在墙外头挪不开脚了。韩景清搓了搓手翻过墙去,塞了鼓鼓2衣袋,两人就蹲墙脚下吃得满手汁水。​ 3月3王母娘娘节刚过,李厚荣三人组建的群里,罗春霞发了条语音,透着股冲劲:“厚荣,毕业50年了啊!该聚一聚了吧?不能再搞小团体了!” 李厚荣当即回了句:“晓得了,‘村主任’!我联系得差不多全了,只是韩景清还没有着落呀。我还没忘一起爬梧桐树看直升机的事哩。” 罗春霞还在那头啰嗦:“厚荣,你是首选的班代表,又是群主,找人重担落在你肩上了。你必须把我当初的遗憾给弥补上!” “那是必须的!我以首任群主身份打包票!” 可放下手机,他不由挠挠头。人都散了半个世纪了,哪儿找?只模糊记得韩景清文革前住县机关大院,然后他爸被造反派抓走,听说搬到城南的旧巷子。后来大伙一样当下乡知青、进工厂,再后来事儿,就没谁人晓得了。​ 李厚荣心里空落落的。有天去市图书馆办借书证,在资料室翻到一叠旧报纸,就有Z市的市报。副刊上一篇《那年那山那水》的文章跳了出来,作者是“韩景清”。他拿起来读了下去,文中写的都是知青生活的点点滴滴。 1千多字的文字朴实得像田埂上的草,却透着一股熟稔的真诚。 李厚荣的指头划过那些文字,忽然红了眼眶 准是这小子!那个曾想把时光变成文字的少年,历经岁月风吹雨打,仍然延续着当年的梦想。​ 李厚荣连夜赶到了火车站,几乎花了整个通宵,买到了去Z市的车票。揣着那份报纸往市报社奔,接待室的姑娘招呼坐下来,对着电脑查了半天。 “韩老师给报社投过不少稿,我还记得的。留下的地址是市红星机床厂,城南沿河街的吊脚楼。只是最近没瞧见他来了,您见到他代我问句好吧。” 李厚荣心里霎时轻松了不少,捡着宝似的,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城南赶。​ 沿河街的样子没变多少,吊脚楼上的电线像蜘蛛网。李厚荣顺着斑驳的门牌一路找,再走过去,才看见几座低矮平房。有的门楣上挂着灯笼,有的门框还贴着春联,一片残红,窗户玻璃沾着一层灰,屋里隐约透出了微光。 李厚荣折回楼栋保安室打听,一个年轻人在低头扒拉手机。见李厚荣在窗口东张西望,随意瞟了一眼,便问:“喂,大叔,您是找哪一家?”​ “小帅哥,我找汽齿厂的韩景清,听说他住这儿?”李厚荣凑了凑,语气有点急。年轻人先是愣了愣,接着点头说:“是说韩大叔吧,顺过去第3套!他每天要出来就很早,一般也不怎么出门。应该在家,您是他亲戚?” “嗯,我是他初中同学,50年都没见了,特意过来看看。” 李厚荣笑着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盒。抽出一只递了过去,年轻人摇手拒绝了。​ 走到那扇木门前,李厚荣确定住址,拍了拍门,门“咿呀”打开了。头发已是深灰的老人,探头刚开口问,李厚荣抢先叫出声:“老韩!闷葫芦!”​ 老人先是愣了几秒,眼睛转而亮出光来,一张口声音发颤:“厚荣?你怎么来啦!我还以为又是一场梦呀!”​ 走进了屋里,一股淡淡的药味气息飘过来。屋子小得很,就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客厅摆着一张木桌缺了条腿,用一块破砖顶替了。靠窗的地方,倒是摆着张“书桌”:两块旧木板架在两只挑箱上,铺着几张褪色了的广告画。 “家里头乱,你将就坐会儿吧。” 韩景清搓着手,从3斗柜上拿了掉瓷的搪瓷缸,倒上热水递过来。李厚荣接过缸子再一看,上面印着版画主席头像,还有那段著名语录,惊异地叫道:“哎呀!你这知青办发的茶缸还在?” 韩景清浅浅地笑了笑说:“这缸子作用蛮大的,热起药来方便。” “老婆3年前得了脑梗,半边动不了,啥都得招呼。” 韩景清指指虚掩的卧室门,声音轻了些:“儿子跑长途运输,一个月回不了一趟,有时候在路上信号不好,连个电话都打不通。家里的事儿,无奈何我一个人扛着了。” 他顿了顿,指了指一旁那张 “书桌”,眼神塌了下来:“平时等老婆睡着了,我就坐在这里写点东西。灯暗,眼神也差火了。写一阵就停下来找照护老婆。有时候写着写着,以前在校园里的优哉游哉日子,真像是做梦了。”​ 瞧着那盏昏黄的台灯,李厚荣想起当年的事儿:“老韩,还记得给杨贤成偷无花果不?你爬机关院子摘的,还被你爸训了一顿。老杨至今还记着!” 韩景清愣了愣,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时贤成家条件很差,没吃过啥水果。机关大院的无花果没人管,我就偷偷摘了2衣袋的。俩人蹲在墙角下吃,汁儿流到手上,还塞在嘴里吸。”​ 李厚荣掏出了“化为”手机,点开微信群:“老韩,我把你拉进群,大伙都盼着见你呢!大老板老杨也在里面,说不定还能畅聊当年的校后花园。” 韩景清拿起一部二手手机,外壳一片晦暗。他腼腆地笑笑:“我这玩意还是地摊淘来的,只知道接打电话,微信这些新鲜名堂,我都还不会弄。” “小菜一碟嘛,我来教你!” 李厚荣说着,手把手帮他下载微信、注册账号,教他怎么加好友、发消息。韩景清学得认真,时不时停下问:“这个钮是干啥的?”“怎么发语音哈?” 那股认真劲儿,还跟当年读课文似的。​ 进群的当晚10点,群里一下子炸开了。李厚荣率先 @所有人:“大伙留神点!当年的“闷葫芦”韩景清来了!人家现在已经是鸟枪换大炮了嗷!” 罗春霞第一个大亮相,发了个激动的表情包:“老韩?真是你啊!你现在换大炮了该长胖了点吧?为了那首诗,你还记我的仇吗?发个图片瞅一瞅呗!不要藏起来我们的弟嫂噢!唉,当年眼睛没吃油放走你这‘大作家’!”​ 群里的笑脸一片,周健康发了条语音:“春霞,你现在后悔有用吗?人家老韩就要出书了!你当年要是跟他学学,指不定现在也是‘女作家’了!”韩景清听罢这条语音,嘴角不觉翘了起来,又挺了挺身子,眼里冒出光亮来。 周健康收到韩景清的一首《岁月如歌》的诗,他读了后感触很深,粘贴在了群里:“教室后墙的黑板报/还沾着手指印 / 你递的半支冰棍还藏着一点甜 / 50年风里走雨里过 / 再提一串名字,还像听见课间操铃声响起。”​ 没一会儿,群里的赞就刷屏了。“这诗写得走心啊!我鼻子发酸了!” “没成想当年的闷葫芦少爷,摇身一变成了文学弄潮儿!”“春霞,你瞧瞧啊,你当年瞧不上眼的小诗,现在都在诗歌文坛上闪闪发光了!” 罗春霞也在自嘲道:“可不是嘛,都怪我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往后老韩要是出书了,可得给我签上花式大名,也让我白发老妪当一回追星族!” 一晃眼过去了2礼拜,李厚荣在群里张罗聚会:“老同学们,下周六中午,咱们在老城区的东风饭店聚聚,路线发群里了,都来啊!半个世纪了,得敞开聊聊当年往事了!” 群里响应得热烈,接龙的名号很快排出一长串。 罗春霞第一个接龙,还特意 @韩景清:“老韩,这回你得一定来哟!我亲自接你!等着跟你聊当年的灵感,再让你给我‘预定’一本签名书呢!”​ 瞅着手机的屏幕,韩景清不敢往“接龙”上靠。他多想看望老同学们,多想听听他们那些年代的生活。可瞧了瞧床上躺着的老婆,摇头放下手机叹息:对不住哟,各位老同学。家里真离不开人,再说还凑不够活动费用哩。 他再次游览了群里的景象,随后在群里发了条消息,还加了个抱歉表情:“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跟大伙好好聚聚,到时候再给春霞同学签名。”​ 聚会的日子就到了,韩景清那天比往日起得早。他忙乎完里里外外,忙乎完照料老伴的活儿,简单地对付了肚子,就在床边开始守候微信群的消息。 晚上七点多,群里开始发聚会的视频,李厚荣举着手机,慢慢扫过满桌的人,罗春霞烫了头发,穿件连衣裙,在跟闺蜜唠嗑;周健康真是富态了,一副大肚罗汉模样。罗春霞的同桌胡庆平扎根红领带,正跟同学吆喝着划拳。 镜头转向了手机屏幕时,大伙停了下来,一致笑哈哈地喊着:“老韩!老韩!我们正说你当年给春霞写诗的事呢!你不现场再来一首表现表现?”​ 韩景清点开了视频,镜头前有点局促,台灯昏昏的:“各位老同学,对不住啦!没能和大伙见面。你们吃好喝好玩好,下次有机会我打包票来!” 罗春霞凑到镜头前,笑着说:“老韩,你说话可得要兑现啊!下次再不来,我就带着美女同学去你家‘堵门’,还得让你给我们念当年那首诗!” 韩景清连连应着,挂了视频,心里不免落寞。看着书桌上摊开的稿纸,又觉得有了盼头。等把要出的书写出来了,一定跟老同学们好好聚一聚。​ “同窗情”的新生期里,同学们发消息的劲头,像春江的潮水,不断地推波助澜。你来我往的助兴或调侃,一波接着一波,在群里飞迸着朵朵浪花。可是,留心观察群里气象的同学,很快也就发现,韩景清少见地冒过泡儿。 自然也不是没有,就在冷不及防间,韩景清会分享写出的一篇小短文。有次他发了段写偷黄瓜的文字,罗春霞第一个亮出来点赞。感叹道:“老韩,你写得好有画面感啊!好像我昨天还爬过后墙。你不会偷偷地在写书吧?”看着发出的评论,韩景清发个会心一笑的图,并没明确表明他会出一本书。​ 突然一天的午间,韩景清在群里一连发了3条微信,一条一条的,透着犹豫与期待:“各位老同学,我把这些年写的文稿整理成了一本书,叫《重逢的阳光》。里面写了学校后花园、旧巷子、知青点和机床厂时代的事儿。” “跟本地出版社老板谈费用,说印刷300册,优惠价也得要一万块。我只攒了3百元,差得太玄乎了!想出书的梦闹腾着,没办法,想求得大伙的帮衬。要能帮一把,等书出了,每人送一本,再签上名,就当是答谢了!”​ 微信发出来后,群里静如止水,连平时最活跃的罗春霞也没发话。韩景清盯着二手手机的屏幕,手上冒出一丝凉意。找老同学要钱,多丢老脸啊! 一万块不是小数字!何况大多数同学的退休金不高。群里41个人,就算每人捐一百,也才四千一,不着边呐!可他实在没办法,这本书是他半辈子的心血,是在台灯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是岁月留下的念想。他想让它有个 “名分”,想让老同学们闲暇时看看,当年爱文字的少年,没让大伙失望。​ 接下来好几天,群里还是静悄悄的。韩景清心里渐渐凉了,甚至想删掉那几条消息,就当没说过。可在隔天的上午,手机突然“丁零”响了几次。 李厚荣发了条群消息。他点开一看,老李 @所有人:“老同学们,告诉大伙个好消息!杨老板昨晚告诉我说,老韩出书的费用,他全都包下了!” 杨老板?韩景清愣了。他在群里还没跟杨贤成打招呼呢,咋就包下了?没一会儿,杨贤成发来条消息:“老韩,当年你总想着我;现在你有了大难处,我怎么也得帮你一把!出书的事你别操心了,到时我把书稿送出版社!” 瞧着微信,韩景清眼眶一下红了。他走到窗边,望着巷子口,仿佛又看见少年时的自己。他慌慌张张摘着无花果,墙下的贤成使劲仰着头。那些造反洪流遗忘的果子,被他收纳袋中,结出了情谊的花朵,50年了都没褪色。​ 群里顿时间沸腾了,洒满了花篮和彩球: “杨老板真帅!”“谢谢杨哥们为老韩圆梦!”留言刷了满屏。 罗春霞发了个求抱抱的表情包:“乌拉!乌拉!老韩,这下你能安心出书了!圆了当年的文学梦啊!要保证我第一个签名哟!” 韩景清握着那只旧手机,手有点抖,@杨贤成:“贤成,谢谢你啊!当年那一点顽皮弄来的甜头,没想到你记了50年!” 杨贤成很快回了过来:“老韩,当年你帮我,现在我帮你,老同学之间开口,还有啥客气说的!”​ 时光悄悄从眼前溜走,韩景清在群里发了消息,还附了两张书的照片:“各位老同学,《重逢的阳光》出版了!封面图片是校园后花园的橘子树,好好看看当年趣事,也写了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我决定把书邮寄给大家。”​ 没过几天,群里就有同学开始晒书了。封面是淡绿色,画着棵枝繁叶茂的橘子树,树下蹲着一群少年,眼里满含了希望。旁边印着黑体字韩景清著。 扉页上是韩景清手写的题词:“致老同学,愿岁月常暖,情谊长存。” ​ “黄金周”又来了,李厚荣组织了赠书签名会,设在老城区太阳升饭店。韩景清请了师傅女儿照看老婆,随身提着签名书,坐上火车转公交车赶来。 进入包间,韩景清还没落座,杨贤成就迎了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老韩,恭喜你啊!我熬夜看了手机上的文章,那篇《记忆中的后花园》,看了好几遍。想起当年猫树上偷摘橘子吃的往事,现在还禁不住心里傻乐哩。”​ 韩景清递过签好名的书,搭着他的手说:“贤成,谢谢你费心啊!没有你做坚强后盾,这书哪里出得来!这上面写的无花果,也有你的一份回忆。” 罗春霞靠了过来,接过了书打趣道:“老韩,你可算来了!当年那首诗我没过过眼,现在这本书我可得好好读。指不定里面埋藏了不少珍贵回忆哩!”​ 那天的小聚,很有气氛。老同学们拉着韩景清跳甩手舞,唱得嗨 也甩得嗨,让人心潮荡漾。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大伙又聊起当年趣事:从教室后排的递字条,到学校后花园的藏猫猫,再到爬墙偷农家黄瓜的事。笑声飘出了包间,落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和明亮的路灯揉在一起,暖得人心头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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