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与疼痛为伴

小九 · 发表于 2025-10-4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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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小九于 2025-10-4 10:16 编辑

                                    与疼痛为伴                                                                      记小时候一次骨裂
如果童年有颜色，我七岁那年的色彩，是窗外学校欢腾的声浪，与窗内我膝盖上那片沉默的、顽固的青紫色。

一切的转折，始于一个未被察觉的骨裂。音乐老师欣赏的目光、宣传队里踮起脚尖的骄傲，都戛然而止于妈妈那句惊恐的发现。从此，我一个学期的世界，从宽阔的操场和喧闹的教室，坍缩成一张四方的小床。

疼痛，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复杂的词汇。它不仅是膝盖骨缝里持续的、闷钝的敲打，更是每次过河时，趴在妈妈背上，看她鬓角渗出细汗时的心疼。那位会气功推拿的老人，双手仿佛带着神奇的电流，而每次治疗，都像一场没有麻醉的酷刑。我哇哇大叫，眼泪决堤，仿佛要把灵魂里的委屈也一并哭出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最原始的呐喊，对抗着身体无法理解的磨难。

比身体疼痛更蚀骨的，是寂寞。家的对面，就是我的小学。一扇窗，隔开了两个世界。每天上午十点半，课间操的广播会准时响起，那熟悉的旋律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从床上拽起，引到窗台边。我攀着冰凉的窗台，看远处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小点，他们奔跑、跳跃、手拉手围成圈。那些我曾置身其中的热闹，此刻听起来像从另一个星球传来，遥远而模糊。心里那份渴望，滚烫得像要烧起来，我多盼望能立刻长出翅膀，飞过这条窄窄的街道，回到那片沸腾的生命里去。

语文和数学课本，成了我唯一的伙伴。我用拼音磕磕绊绊地念着故事，在算术本上歪歪扭扭地列式计算。家里静得可怕，只有桌面上的闹钟，默默的走着，丈量着时间的漫长。我多么盼望有一个小伙伴能突然推门进来，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我身边。那份寂静，是有重量的，它压在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于是，我学会了和自己说话。对着墙壁，对着玩具，模仿着老师的语气给自己上课。然后，我会唱起歌，唱那些在宣传队里学过的、关于春天和朋友的歌。唱着唱着，声音便开始颤抖，一种莫名的悲伤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咙，最终化为放声的痛哭。那哭声里，有对疼痛的恐惧，有对孤单的绝望，更有对一个七岁孩子无法理解的、命运无常的控诉。哭累了，便沉沉睡去，醒来，世界依旧安静。
如今，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回望，我才恍然那段岁月在我生命深处刻下的印记。它绝非一片荒芜的废墟。

那段光阴，逼着我过早地学会了与“独处”这份沉重的礼物相处。当世界突然静音，当玩伴全部退场，一个孩子只能向内探寻。寂静逼着我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无聊催生了我与自己对话的能力。这或许是我后来总能在一本书、一段音乐中自得其乐的最初源头。

而那份钻心蚀骨的疼痛，则成了我生命韧性的“淬火”。就像一块生铁，被烧红，被反复捶打，在看似毁灭性的力量中，反而锻造出内在的坚硬。从那以后，人生中再遇到所谓的难关，心底似乎总会有一个声音说：“比起七岁那年膝盖里的裂痕，这算不得什么。” 那种对痛苦的耐受力，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力量。

我曾苦苦追问，这段经历究竟给了我什么？现在，我或许有了答案：它给了我一种深刻的共情能力，让我能一眼看穿他人笑容背后的隐痛；它在我性格里埋下了一根“韧劲”的弹簧，压力越大，反弹的力量反而越强。

一生中，那样纯粹因身体之痛而放声的痛哭，或许真的只有一次。但正是那一次，让我提前窥见了生命的另一面——它不是永远的阳光明媚，但也正因如此，从裂缝中生长出的韧性与平静，才成为一生最坚实的底色。

                              2025年10月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