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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瑞典是欧盟最前沿的数字经济体之一。瑞典互联网基金会的数据显示,早在2018年,就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瑞典人,有过至少某一时间段的居家在线办公的经历;而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每天或每周都在家办公。高速宽带网络的高普及度,加之瑞典的社会和公司政策都鼓励灵活办公及远程办公——这是瑞典人保持工作与生活间的平衡,以及性别平等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当疫情来临,居家办公成为一种新常态时,很多人对此并没有表现出陌生和不适感。 另一方面,瑞典50%以上的家庭只有一名成员,这在欧洲所有国家中的比例是最高的。在瑞典,年轻人高中毕业后就会从父母的家里搬出来住。比如我的妻子在她18岁生日时,她父亲给她的祝福语就是:“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庭里最受欢迎的客人。” 而在南欧诸如意大利和西班牙等新冠疫情的重灾区,成年子女和父母共同居住的情况更普遍些。乌普萨拉大学传染病学教授比约恩·乌尔森(Björn Olsen)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如果你家里有好几代人住在一起,那当然会传播得很快。有很多单身人士住在瑞典的大城市,例如斯德哥尔摩,这就可能会稍微降低传播速度。” 阿玛尔和她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独居在自己的公寓里。这是一套三十多平方的公寓,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和门厅,离地铁站只需步行五分钟,坐13分钟的地铁就能到达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中央火车站。 公寓所处的地区有着一个美丽的名字:“仲夏节的花环”(Midsommarkransen),是斯德哥尔摩最有人气的中产阶级社区之一。 并且,这里不是新冠疫情的重灾区。 斯德哥尔摩的新冠重灾区,都是那些有很多移民(准确地说,应该是来自不发达国家的第一代移民)居住的区域。比如,位于斯德哥尔摩北部的耶尔瓦(Järva)地区。 耶尔瓦地区的很多公寓里都住着两代或三代人,因为在斯德哥尔摩这样的大都市,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都是一笔可观的开销,尤其是对于移民而言。虽然耶尔瓦区的高速宽度网络的普及度也很高,但对于很多居民而言,在家远程办公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法提玛(Fatima Mohamed)是一位居住在耶尔瓦地区的索马里裔居民,她在接受瑞典最大的报纸《每日新闻》(Dagens Nyheter)的采访时表示:“我听从公共卫生局的所有建议。但问题是,如果一家七口人住在一个72平方米的公寓里,那怎么可能按照有关部门的建议去做呢?如果家庭中有一人属于高危群体,那情况就会更糟。事实上,即便你想遵守,客观条件也不允许。护士助理、家庭护工、公交车司机、商店员工、家政工,很多从事这些工作的人都住在这里(耶尔瓦)。但他们无法在家工作,必须出门上班。然后,病毒被他们带回家中,并在家里面或探视时感染他们的父母。” 疫情开始后不久,斯德哥尔摩市就实施了一项惠民政策——向老年人和高危人群提供疫情期间的疏散公寓。但由于法律的规定,政府无法提供免税的免费住房,所以每套公寓每月需付5000瑞典克朗。但在耶尔瓦地区,疏散公寓到了五月底还有三分之二是空的,因为对于很多有老年人的家庭而言,这个价格还是太贵了。 类似的情况在很多国家都可以看到。比如,法国民调机构的调查显示,五六个人生活在六十平方的公寓的家庭,被感染病毒的人数大大超过居住在有花园阳台的高收入家庭。在纽约,感染率最高的5个区的人均年收入低于2.7万美元,略高于美国贫困线;感染率最低的5个区的年人均收入则超过11.8万美元。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表明,英国贫穷地区新冠的死亡人数是非贫穷地区的两倍。 贫富差距、社会阶层间的鸿沟、移民的社会融入,这些平日里只在严肃讨论里出现的社会问题,在新冠疫情疾风骤雨般的催化下,迅速被量化成一组组对照分明的数据。只不过,这些数据所指代的名称有些过于冰冷和残酷,被感染新冠病毒者、重症患者、新冠病毒致死人数…… 五 面对疫情,阿玛尔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虑和担忧,她每天都会乘20分钟的地铁去办公室。不过,自疫情暴发起,她就没有去探望过住在瑞典南部的父母,也没有和她的弟弟们见过面。 为了躲避战乱,阿玛尔的父母在90年代初先后从索马里偷渡到了瑞典。如今,阿玛尔的父亲是名公交车司机,母亲则一直从事家政工作。 居住在瑞典的索马里第一代移民,由于教育水平、语言能力等因素,大多处在瑞典社会的中下层,多从事蓝领或服务行业的工作。当然,不单是索马里,几乎所有来自不发达国家的第一代移民,都有着相同的境遇,在所移居的国度里长时间处于社会的“弱势群体”——经济上的弱势、文化和语言上的弱势、社会资源上的弱势。 但和很多海外的中国移民一样,阿玛尔的父母也坚信教育的重要性。他们的五个孩子都接受了(或正在接受)大学教育(瑞典的高中和大学教育是免费的)。这也许看似寻常,但实际上,在2014年,瑞典25~34岁的人口中,受过大学4年或4年以上教育的人,占同年龄段人口的比例仅为35%。 到了移民的第二代,文化和语言上的弱势地位基本消失了。加上瑞典长期奉行社会民主主义,国民间的贫富差距小,瑞典社会的阶级观念已非常弱化,移民二代们从小就能接受到均值和高质的教育和医疗资源。这无疑能让像阿玛尔这样努力工作、认真生活的移民二代大概率地提升自己的阶层,得到比父辈们更多的机会去施展自己的才华。 虽然疫情打乱了阿玛尔的很多日常的生活,但并没有打乱她的精神生活。她从4月25日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封斋,从日出到日落不吃不喝。平日下班回家后,也会谨守拜功——逊尼派的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祈祷。每次祈祷前,阿玛尔都会穿上长袍,戴上头巾,并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查看头巾是否覆盖住了每一根头发。 不过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阿玛尔一般不做礼拜。那里没有专门的祷告室,再者,每次穿戴长袍和头巾也有些麻烦。这也算是她与世俗生活之间的一个小妥协。在阿玛尔看来,除了祷告外,包裹全身的长袍和头巾,并不是一个穆斯林女性的必须品,信仰更多的来自内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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